河曲罗圈堡段明长城 张存良 摄

河曲县，是中国古代北方边防史上极具分量的军事要塞。自春秋战国起，因其地处农牧交错的关键地带，便成为北方部族南下中原的重要通道；其战略地位在宋、明两代达到巅峰，是长城防御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如今那些散落的遗迹，仍在默默诉说着昔日金戈铁马的岁月。

得天独厚的战略地理位置

河曲的军事价值，核心源于其无可替代的地理区位，三大天然优势使其成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鸡鸣三省”的交界要冲：位于山西省西北部，地处晋、陕、蒙三省区交界处。这类区域往往是政权管控的边缘地带，天然成为冲突前沿与跨区域交通枢纽，战略意义突出。

黄河天堑的关键拐点：黄河流经此地时形成大幅弯折，“河曲”之名便源于此。这一弯曲河道既是抵御外敌的天然屏障，又因水流平缓成为设立渡口的理想之地——控制渡口，便掌控了黄河两岸的交通命脉。

中原王朝的北境门户：恰好坐落于传统农牧分界线上，北接匈奴、突厥、契丹等游牧民族活动的蒙古高原，南连中原农耕文明区域。由此，河曲自然成为华夏文明抵御北方游牧势力南下的“前沿阵地”，更是长城防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历史沿革与军事作用

河曲的军事角色随朝代更迭不断演变，宋、明两代是其作为“军事要塞”的核心时期，清代后则逐渐从“戍边前线”转型为“商贸枢纽”。

宋代：火山军与焦尾城的戍边岁月

北宋时期，河曲是宋与辽（后期为西夏）对峙的最前线。朝廷在此设立火山军（宋代特有的军事行政区划），治所便在今河曲县境内，而核心军事堡垒便是焦尾城（又称火山军城）。

北宋名将折家将（如折克行、折可存等）世代镇守于此，其声望与战功可与杨家将齐名。他们依托黄河天险与焦尾城，构建起多层次防御体系，多次击退北方部族的进攻，为西北边疆的稳定立下赫赫战功。

明代：九边重镇与“守河十墩、黄河七堡”的防御网络

明朝时，河曲的军事地位进一步提升，成为山西镇（明代长城九边重镇之一，又称太原镇）防区的核心节点。为抵御鞑靼、瓦剌等蒙古部族的袭扰，明朝在此大规模修筑“边墙”（即明长城）、烽火台与营堡，形成严密的立体防御体系。

1.守河十墩：沿黄防御的“烽火眼”

“守河十墩”是明长城防御体系的关键组成部分，沿黄河东岸分布，主要承担瞭望、预警与防御职能。其排布次序在嘉靖版《三关志》中有明确图示，初建于明成化年间，均为实心墩台；隆庆议和后，经戚继光等将领主导改建为空心敌楼，可架设弗朗机、鸟铳等火器，防御能力大幅提升。“守河十墩”依次为黑虎墩（县东北十里，焦尾城附近）、靖虎墩（县东北七里，坪泉村附近，现无痕迹）、三老虎墩（县东北五里，四旦坪村附近，现在保存较完整）、四老虎墩（县东北三里，北元村附近，20世纪70年代末被毁）、镇虏五墩（护城楼，县北数十步，保存最完整的空心敌楼）、守河六墩（县西百十步，俗称水西门口墩，部分被改造为民居）、七墩（县西二百余步，俗称西楼口墩）、八墩（县南数十步，俗称许家口墩，砖砌实心，损毁较重）、九墩（县南四里，俗称南元墩，砖砌空心，又名“九窑十八洞”。此墩在一九七三年左右被拆毁，现在没有任何痕迹）、十墩（县东南六里，俗称青杨树拐，与陕西大占村山峁上的逐鹿台隔河相望）。

这些墩台与边墙、营堡联动，横截套口，与对岸陕西逐鹿台遥相呼应，直接连接延绥、宁夏长城，构成严密的军事防御网络。遗憾的是，20世纪50至70年代，多数墩台包砖被扒、墙体损毁，部分甚至被改造为民居，相连城墙也多已无迹可寻。

2.黄河七堡：纵深防御的“支撑点”

河曲“黄河七堡”包括桦林堡、楼子营堡、罗圈堡、灰沟营堡、唐家会堡、五花城堡、阳沔堡，共同构成援应偏头关以西的纵深防线。其中，河保营堡则是明长城的重要关隘与屯兵之所，与“守河十墩”形成“墩堡互援”的防御格局，在明代边防中地位关键。

如今，河曲境内的明长城遗迹仍有留存，那些蜿蜒的残垣与矗立的墩台，静静镌刻着当年的戍边记忆。

清代及以后：从军事前沿到“水旱码头”

清朝统一后，蒙古地区被纳入中央直接管辖，河曲的军事前沿地位逐渐淡化，其黄河渡口的地理优势转而催生了商业繁荣。

凭借“鸡鸣三省”与黄河渡口的双重优势，河曲发展成为连接晋、陕、蒙三地的“水旱码头”，西口古渡更是“走西口”的重要起点——昔日屯兵戍边的渡口，变为商贾云集的商贸枢纽，见证了无数山西人北上谋生的悲欢，也完成了从“军事要塞”到“商贸节点”的功能转型。

历史遗迹与文化遗产

如今的河曲，仍留存着大量军事要塞与边塞文化的印记，成为解读其历史的“活化石”：

1.长城遗迹：县境内现存数十公里明长城遗址，涵盖城墙、烽火台、堡寨等，直观展现古代边防体系的布局，是河曲作为长城边关的直接见证。在护城楼南侧的明城墙上有康熙巡查时所刻石碑（现已遗失）。

2.西口古渡：从戍边要津到商旅枢纽，如今已成为融合历史纪念与旅游功能的文化景点，岸边的碑刻与古建，承载着“走西口”的集体记忆。

3.海潮禅寺：始建于明代，其修建与当年的戍边文化深度关联，寺内部分碑刻记载着明代将领捐建寺庙、安抚戍边士兵的事迹，是边塞军事与宗教文化交融的例证。

4.河曲民歌与二人台：独特的边塞历史与“走西口”的迁徙经历，孕育出河曲深厚的民间文化。河曲民歌与二人台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唱词中满是对战争、离别、思乡的细腻刻画，比如《走西口》中“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既是迁徙者的心声，也与昔日戍边将士的思乡之情一脉相承。

河曲的历史，是一部以“防御”为底色、以“沟通”为延伸的边塞史诗。古代，它是中原王朝护佑北境的“盾牌”与“锁钥”；如今，那些遗迹与文化遗产，成为其最厚重的历史名片。这段军事与人文交织的过往，不仅塑造了河曲的地域性格，更成为中国古代边疆防御与民族交融历史的生动缩影。（李霖）

（责任编辑：卢相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