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汾河寻到你，宁化城

杜 鹃

1.

我要在春天里出发

赤着脚从《山海经》中走出来

釆巍巍管涔千年不化的积雪撒在你脚下

约她们吸吮厚土之灵气九天之日明

流成汾河的模样儿陪伴你

滋润你生长血液，骨骼，肌肤和秀发

我也要住下来，陪你的先民

狩猎，釆集，刀耕火种，喂马劈柴

我和积雪一起从宁越山上牵手

从寒冷的旧石器时代苏醒

在渐暖的新石器时光里

打磨一枚精致的项链戴在自己胸前

2.

我要用汾河之水为人们划界

牧马的就牧马，垦荒的就垦荒

同饮一斛汾河水

各写各的一段春秋事

戎狄也好，晋人也罢

用最淳朴的礼让刀刻出汾河川上第一粒文字

我还要在汾河川上种满蒹葭

招呼布谷鸟和关睢鸟们在这里落户

为那群肩披豹皮腰裹草裙的先民

植入爱情，植入在水之湄的独舞

与溯洄从之的寻觅

好让后世子孙有诗来吟有歌来唱

3.

我要和这里的先民下河摸鱼

为河岸上的釆诗官唱起一首首原始的民歌

我和他们的口中只歌唱爱情

歌唱在爱情里一天天肥沃起来的土地

和一年年繁荣起来的河山

游牧与农耕在这里开始最早融合

我要做伐木的工人

把一根根圆木从山上滚下来

看它们在欢乐的浪花上飞翔

一路向南，漂流到建造宫殿的晋阳城

让全天下的人啊，都知道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鱼儿在水里说爱，鸟儿在树上谈情

4.

管涔之山，汾水出焉

楼烦战马在这里驰骋嘶鸣

赵武灵王长胡服骑射驱敌远

你独是一座世外桃源

在背山面水的回春谷里生生不息

从春秋到战国，从战国到秦汉

沿着汾河寻到你时

北齐因你而亡，隋帝为你而衰

水草丰茂的你总是成为国破山河在的殉道场

你怒了，从隋阳行宫的废墟里站起

在大唐开国的清气中汲取力量

直到宋朝成立宁化军口让你涅槃重生

5.

沿着汾河寻到你

统领静乐临泉和楼烦的楼烦郡早已不在

伏戎城的威名扫地之后

请把隋阳宫城变成一座塞上军堡

请把皇家仪仗换作猎猎旌旗

烽火千里从宁化军口燃起吧

听拒辽抗金的战鼓擂响大宋江山

你像分水岭上那位英明神武的大将军

左手揽缰，右手仗剑

劈出一条保家卫国的溅血之路

树起一道人首肉身的壁垒长城

怎容许汾河川上胡马踏中原

6.

沿着汾河寻到你

宁化城，英雄城

我在五里周长的高墙下丈量你

我在城西坡下的汾河水上吹长箫

我在隋朝的基石上抚慰你

我在宋朝的老城砖上破译你

我似乎听到明朝十三座更铺传金柝

我似乎望见九座城楼剑光闪

城是旧时城，朝无旧时朝

关帝威风坐庙中

义字当头，护我汉家江山常久安

信字眉间，士农工商和气两千年

7.

宁武关，捍卫中路隘口挡胡马

宁化城，卧牛城外“牛角城”

界壕老，边城泪

自有欧阳修两次造访为你请战功

自有妙峰法师为你凿壁立佛抚创痕

我借汾河川上古吊桥读你的巍峨

我借宁越山上万尊佛读你的沉重

我借芦苇花与宿根草读你汾河水洗沐过的容颜

我借亘古的山风吹醒你南北两瓮城的休眠

胡麻香与莜麦香混杂在你经世的苦难里

翻炒出历史荣辱，岁月更迭

翻炒出夯土砖包讲也讲不完的烽火事

8.

昔我来斯，雨雪霏霏

今我来斯，乱云飞渡

宁化城，沿着汾河来看你

你从宋朝往事中挺起伛偻残腰

在大明吹角声中雄风再起

穿透烽火狼烟重新站回我的视线

河是旧时河，城是旧时城

《山海经》的传说还在湍急流淌

《水经注》的山花还在迎风摇曳

你的先民们还坐在汾河之东

唱春秋的“兼葭苍苍”，咏大明的市井风华

我在回春谷的山头与他们一起互答歌唱

9.

沿着汾河寻到你，宁化城

隔了几千年风雨再见你

杏花微雨，杨柳依依

两道官街，三孔宋窑

你在修旧如旧的工笔描绘中

梦回宋朝，酒旗飘飘

小饮一杯宋时烟火

看游人欣欣然来，熙熙然往

像我曾经赤足走过的那个久远的春天

你不曾饥饿，不曾贫穷

不曾战争，不曾死亡

只从新石器时代的暖阳中一觉醒来

10.

宁化城啊，古老的城

沿着汾河寻到你

山河早已无恙，历史早已焕然

神州万里吹奏发展文化旅游的号角

三晋大地树起“三大板块”的文旅品牌

各地市都在活化古城

请在春风里还原你原貌原状的威仪

请在修缮中复苏你沉默已久的灵魂

翻开自己的春秋史

城池搭台，汾水润嗓

朗诵一首豪放的宋时词阕

高歌一曲新世纪的凯旋之歌

吟唱在山河漫溯间

——读杜鹃长篇组诗《沿着汾河寻到你，宁化城》

王建勇

这是一首情感真挚、内涵厚重的咏宁化古城诗。跟随作者诗行的律动，仿佛看到几千年来宁化古城及周边波澜壮阔的一幅幅画卷，表达了作者珍视历史、钟爱古城、期望未来更加美好的炽热情感！

诗作在展现宁化古城历史上，视野很大，并不仅仅局限于古城的景色，而是以河、山、关为背景，以宁化古城为焦点，采用远景衬托的手法，聚焦于这座充满历史沧桑的小城。河为流淌不息、哺育三晋的汾河，山是汾水源头的管涔山、托起宁化城的宁越山，关是雄镇塞上的宁武关。这些长河高山雄关的衬托下，宁化古城的险要不言自喻。接着作者的笔墨行之于古城的烽烟往事：隋宫废墟、宋城遗址、明代九楼，呈现出小城曾经演绎的惊心动魄的故事，期间不乏现在的景物描写：万佛洞、吊桥、关帝庙，以及富有当地特色的胡麻、莜麦等。从而构筑起一个跨越时空的立体画面，让人从中能真切体验到那种厚重、那种沧桑与期待！

这首诗的一个显著特点是采用时空交错的手法表达情感主旨。作者以时间为经，以空间为纬，简练地刻画了此地上演的诸多历史事件。表述时，每节之内的时空排列是井然有序的，节与节之间的时空则是穿插交错进行的。同时，每节的侧重点不同，这样既避免了叙述单一、呆滞平板，又较全面地概括了人事风物，让人在缤纷繁杂中体味到一种浓厚的诗意。

该诗的另一个突出特点是虚实相生。作者言现存的遗迹、史书的记载、山河的雄壮是实写；历史的画面、情感的想象是虚写，如烽火燃起、皇家仪仗、先民耕作、鱼鸟唱和等。虚实相生使诗作更加丰满和富有灵气，犹如穿越时间的隧道，亲自目睹了那一幕幕鲜活生动的场景。而且，作者这种虚实结合手法的应用，不是单纯地在诗的每一节中分别呈现出虚或实，而是将虚实有机地融合在每一节中，读来虚景如实，实景似幻，给人既真实又缥缈的感觉，诗意因此更加深切。

贯穿于全诗的是诗中的“我”。以“我”的观感、“我”的思绪、“我”的想象与憧憬建立起一条清晰的诗线。用这条线串起纵横交织的颗颗珍珠。这样的有我之境，仔细品来，“我”是站立于高处或远处去遥望、透视的，镜头忽而拉长、忽而近看、忽而俯视、忽而仰观，形成一种多角度、多维度的覆盖。只有在心灵情愫喷射时，“我”才直接出现在所咏情境中，将貌似强烈的主观意识，体现在对古城的描摹中，却并不让人感觉生硬，没有那种强加于人的感觉，这应该是作者内在“谦卑”的原因吧！惠特曼说“谦卑的人才是真正的诗人”，其实，诗人只有内在独特的感悟自信与语言表述中的谦卑相结合，才会形成自己作品的特色以及对读者的尊重。作者显然做到了这一点。如第一节中，汾河本是自然天成，作者却说“我”要采雪化水；时代更替本是自然进化，作者却言“我”要与山牵手苏醒。这是大胆的想象与主张，是充溢的情愫在胸间迸发的写照，不仅没有荒诞奇怪的感觉，反而会产生很强的感染力。

诗作的语言风格明显受《诗经》的影响，自然真淳、大胆率直。好的诗歌语言，就应该是朴素自然的，它不仅能减少语言对事物美的呈现的遮蔽，消除读者审美的障碍；同时，它又是新的，是有源头活水的创新体现。本诗中几句《诗经》名言“蒹葭苍苍”“杨柳依依、雨雪霏霏”“溯洄从之”的引用，既自然贴切又契合回溯历史的文本内容，而且产生的互文性让人体会到宁化城古老沧桑的同时，增加了几多留恋、爱惜的含蓄，令人遐思悠悠。

诗以气势胜。这首组诗雄浑自然、流畅练达，整篇在“我”的统领下一气呵成，毫无生涩之感，如湍急的汾河水，奔涌间鸣奏着铿锵之音。即使小草、民歌、鱼鸟吟唱，也掩盖不住其豪纵、激越的气势。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作者站在历史的高度去俯瞰曾经的往事，穿越烽烟弥漫的时空，既有对抗辽拒金的守边将士的讴歌，又有对游牧农耕文明融合的赞美，表现出一种历史唯物主义的博大胸襟。历史是前人书写的印迹，它刻在宁化古城的城堞上、万佛洞里、隋炀行宫的废墟上、明朝九座城楼的剑光闪烁中；当今欣现的则是和谐暖阳、活化古城的威仪与文旅结合的盛景。作者真情所至，落笔成诗，所有的感触都源于心中的热爱。因爱而回溯历史，苍茫中展现浩荡；因爱而憧憬未来，寄望中殷切无限。

这首诗以真情感人，以厚重恢弘吸引人，以时空交错、虚实相生的诗意而迷人，确是吟咏宁化古城诗歌中的一篇上佳之作！

2020.8.17

作者简介：

王建勇，笔名山水清音。忻州市忻府区人，公务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协会员，忻州市诗词学会副会长、忻府区作协副主席。其作品工于诗词曲赋联，长于诗评，对中国古典文学、传统文化及地方史学颇有兴趣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