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酷暑难耐。在古代，人们虽没有电扇、空调，但并不妨碍在衣食住行上开辟别样的避暑境界。

衣：举之若无

在挥汗成雨的天气里，身上衣服自然是薄之又薄才足够清爽，中国古代很早就能制作适宜夏季穿着的清凉丝制衣物。长沙马王堆汉墓曾出土一件西汉时期的素纱襌衣，如蝉翼般至轻至薄。研究人员曾经把它叠起十层，然后在下面放一张报纸，透过衣服依然能清晰看到纸上内容。

这件襌衣之所以如此轻盈，和古蚕比较清瘦、所吐蚕丝既细且轻有关。现代蚕宝宝经过多年人工培育，比它们的祖先要肥胖得多，吐出的蚕丝也是又粗又重，导致后世人们试图重制素纱襌衣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蚕丝原料。

在透气凉爽方面比西汉素纱襌衣更胜一筹的，是南宋女子的背心。古代背心是一种无袖衣服，最初贴身穿在里面，后来逐渐外穿。福州新店浮仓山南宋墓曾出土一件只有16.7克的牡丹花背心，正如陆游《老学庵笔记》所言“举之若无，裁以为衣，真若烟雾”。

食：经齿冷于雪

华夏先民早就懂得取冰避暑，《诗经》有言：“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每到隆冬时节，负责取冰的“凌人”会到冰面凿冰，储存到“凌阴”即冰库中，等到夏天取出放到“青铜冰鉴”即盛冰的青铜器皿上，用以消暑。

冰块除可以降低室内温度外，最大用处就是冰镇食物、制作冷饮。据《楚辞》“挫糟冻饮，酎清凉些”，可知东周时期就有冰镇的米酒。唐朝流行的消暑冷食，除了类似今天冰沙的“酥山”外，还有清风饭、槐叶冷淘等。清风饭主要原料是上等水晶米和类似冰片的中药龙睛片、龙脑末，用牛酪浆调制好后放进金提缸中冰镇，待“冷透”即可食用。槐叶冷淘类似今天的冷面或过水凉面，和面时加入新鲜槐树叶捣成的汁，做成细面条，煮熟放进冰水或冰窖中，冷却后即可食用。杜甫吃罢槐叶冷淘曾赞不绝口，赋诗云“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此珠”，一碗下肚，暑气全消。

宋朝市井文化繁盛，消暑冷饮更加花样繁多。彼时有专门售卖冷饮的专卖店，杨万里《荔枝歌》诗云“帝城六月日卓午，市人如炊汗如雨。卖冰一声隔水来，行人未吃心眼开”。据《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等记载，当时的消夏冷食有麻饮细粉、冰雪冷元子、砂糖绿等，冷饮有紫苏饮、甘豆汤、椰子酒、姜蜜水、木瓜汁、乳糖真雪、白醪凉水、雪泡梅花酒、雪泡缩脾饮、甘草冰霜凉水等。虽然今天的我们无缘一饱口福，但只是看一眼这些冷食冷饮的名字，便能感受到千年前“宋潮”的风雅清凉。

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素纱襌衣

住：凛若高秋

古代住房条件最为优越的莫过于皇帝，皇宫多在京师地势较高的地方选址，且建有很高的台基。这种设计既在政治上展现出天子至高无上的威严，又能通风散热。西汉未央宫就高踞未央山上，自然比长安城内凉爽透气。未央宫中的清凉殿，以玉石为床，床上覆罩琉璃帐，还有各种珍宝装饰，营造出冰爽沁人、清凉透心的水晶宫景象。

除皇宫外，在各地尤其是京师近郊山上建造行宫避暑，也是帝王消夏的标配。隋文帝曾在长安边上的天台山修建仁寿宫，此宫海拔1000多米，内有醴泉、玉女潭等水系环绕，“微风徐动，有凄清之凉”。到唐太宗时期，下令营建大明宫，“以为上皇清暑之所”，后发展成唐朝新的政治活动中心，因此在避暑设计上也是煞费苦心。据《唐语林》载，大明宫内有一座凉殿，通过水车将冷水输送到房顶，利用冷水循环带走房顶热气，同时让冷水沿屋檐自动流下，“四隅积水成帘飞洒”，形成人造水帘，再用水力摇扇对着水帘扇风，将冷气吹入室内。这种制冷工艺在“暑毒方甚”的炎夏，竟能达到“座内含冻”的降温效果，宛如一个古代版的“空调房”。

皇室之外，大户人家居家必备降温神器有“叶轮拨风”“自雨亭”等。据《西京杂记》载，西汉长安巧匠丁缓曾发明用人力推动的七轮扇，“连七轮，大皆径丈，相连续”，在巨轮上安装七个叶片，由人摇动手柄，带动叶轮快速旋转，搅动空气形成凉风，可以达到“一人运之，满堂寒颤”的降温效果。

《封氏闻见录》中记载，唐玄宗时期御史大夫王鉷曾借鉴大明宫凉殿制冷原理，在家中修建“自雨亭”，将井水运送到屋顶，“从檐上飞流四注”。避暑效果虽无法向凉殿的“座内含冻”看齐，却也“当夏处之，凛若高秋”。之后“自雨亭”便在达官贵胄中流行开来，刘禹锡在友人家体验过后，作诗《刘驸马水亭避暑》：“千竿竹翠数莲红，水阁虚凉玉簟空。琥珀盏红疑漏酒，水晶帘莹更通风。赐冰满碗沉朱实，法馔盈盘覆碧笼。尽日逍遥避烦暑，再三珍重主人翁。”

行：松风冷袭衣

如果实在受不了家中高温，古人就会放出最后的大招——走为上策，躲到深山老林、清幽古刹，消散一身暑热。

宋人张抡在青山绿水间尽情释放身心的闷热，“炎天何处可登临。须于物外寻。松风涧水杂清音。空山如弄琴。宜散发，称披襟。都无烦暑侵。莫将城市比山林。山林兴味深”，言语间尽显避暑之趣。梅尧臣在中伏日当天赴寺庙避暑，“高树秋声早，长廊暑气微。不须河朔饮，煮茗自忘归”，禅房花木葱茏，长廊暑气渐消，吹着凉风，喝着凉茶，仿佛已入初秋。元人释英在农历六月踏入深山，“六月山深处，松风冷袭衣。遥知城市里，扑面火尘飞”，畅享山野凉风惬意。

除了深山古刹，池边荷塘也是避暑纳凉的好去处。宋人杨万里诗云：“细草摇头忽报侬，披襟拦得一西风。荷花入暮犹愁热，低面深藏碧伞中。”池水清幽、荷叶青绿、西风清凉，夏日里有如此赏心乐事，夫复何求。明代书画家范允临曾在“铄金流火，五内俱热”的天气，携妻子到苏州赏荷避暑，甚至不忘写信邀约友人，“能来一领荷香乎”。

既已行至水边，那不妨登船寻乐。据《武林旧事》载，南宋临安百姓每到农历六月初六，都会“登舟泛湖，为避暑之游”，驾船到“蒲深柳密宽凉”的地方“披襟钓水”，直到“月上始还”，兴之所至，有人还会“留宿湖心，竟夕而归”。

当然，避暑的最高境界还应是岿然不动，清心静气。白居易曾在苦热时节赴禅寺避暑，见禅师足不出户端坐房中，遂于禅室题诗：“人人避暑走如狂，独有禅师不出房。可是禅房无热到，但能心静即身凉。”回到家中，白居易也效仿禅师独坐院中消却暑热：“何以销烦暑，端居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热散由心静，凉生为室空。此时身自得，难更与人同。”任暑气腾腾，我自宁心静气，只要心无杂念，胸中便有凉意。（吴 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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