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我们村，沿正河路向北步行，经滴水岩，转过一个大弯便是闻名全村的麻森塔和百草塔。塔在我们家乡是指漫坡地，再加上这里过去溪流交错、树木如麻、百草滋生、鸟兽出没，顾名思义叫“滴水岩”“麻森塔”“百草塔”。矗立在这一带的鹰窝崖也很有名，石崖高峻险要，陡峭如削，崖壁上还有几棵山榆侧立倒垂，岩穴上有苍鹰筑巢，故名“鹰窝崖”。

这里的鹰常年盘旋在村口，像是忠诚的哨兵一样保卫着家乡，故而鹰也是家乡人最喜欢的大鸟。我第一次认真凝望鹰的雄姿是在1964年的夏天，当时我刚从县城回到村里，在家无聊难耐，于是独自爬上家乡跑马梁山的山顶上。这座山与鹰窝崖、麻森塔、百草塔隔河相峙，是观察鹰活动的最佳位置。我躺在地上仰望天空，突然一只鹰盘旋着闯入我的视野，它飞得并不高，黑色的翅膀几乎擦着山顶，我甚至还能听到翅膀扇动带起的“呼呼”风声，给人一种雄健磅礴的气势。

自那次找到了观察鹰的最佳地点后，我就经常去，渐渐地鹰的许多特点都被我掌握了。有时鹰会独自停留在一块巨石上，歪着脑袋，两眼发光，像是在寂静和孤独中沉思着什么，而那些飞翔中的鹰，又像优秀的冰上运动员们一样，动作优雅流畅，姿态轻盈优美，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完美的曲线，真可谓“雄鹰展翅天地宽，日巡千里搏云端”。时间长了，我觉得我们之间就像亲人一样，有了感情。每当我爬上山顶，鹰仿佛知道我来了，就会突然出现在我的头顶上空。后来，我还专门向朋友借了一架望远镜用来观察鹰的巢穴。只见巢穴用树枝、细碎柴禾、羊毛等构成，呈球状，巢里有蛋，约和鸭蛋差不多大，巢穴外留有鹰的羽毛、粪便等。鹰要么盘旋于高空，要么蹲在高处寻找猎物，那双锐利的眼睛可以看到数千米以外，一旦发现猎物便会俯冲下去，通过尾巴来稳定飞行状态，从而准确地捕捉猎物。鹰攻击的对象主要是野鼠、野兔、野鸡，有时还有獾子、黄鼠狼、狐狸等。

几百年来，鹰和村民们和谐相处，为整个村庄带来了无穷的生机。旧时村民们大都养鸡，村头院内老母鸡踱着步领着小鸡觅食，有时恰逢老鹰从院子的上空飞过，影子映在地上，鸡妈妈看见了就连忙“咕咕咕”地呼唤小鸡，带着它们迅速隐蔽在附近的草丛中，待老鹰飞走，小鸡们便一涌而出，围在鸡妈妈身边快活无比。小时候我曾捡到一根鹰的羽毛，十分喜爱。这片羽毛丰满干净，毛根粗壮笔挺。拿在手里宛若诸葛先生手中的羽毛扇，风采夺人。

我见过雏鹰从鹰窝中飞出，但从未见过鹰的死亡。有人说，衰老的鹰绝不死于巢穴，鹰之将死会跃向深渊，滑翔着追寻向上的劲风，想把自己葬在浩瀚的天空。我喜欢家乡的鹰，因为它们高傲威猛，自由矫健，一生都不屈服和退缩，它们把自己的精神写在险峰上，写在蓝天里，正如一位诗人写道：“它是这个天空的精灵，是蓝天的舞者，为大自然定格出旷远与宁静的画面，它的威风凛凛与大好河山相逢相融，相映成趣，那凌厉的目光威严逼人，那高傲无畏的俯冲和果敢决断的飙升呈现给人们所向无敌的力量感，这就是鹰的伟大魅力。”

最近，村里的拆迁已近尾声，这个有着近二百年历史的村子即将成为过去。我心里始终牵挂着鹰窝崖的鹰，村里一位老人安慰我说，鹰的翅膀很宽，飞起来能到达很远很远的地方。“月落风生忽增气，掠檐劲翮有归鹰”，但愿鹰在新的环境里能更好地生活。村长跟我们说，鹰飞走了，鹰窝崖的鹰窝要保护起来，这样有利于恢复生态，让“背井离乡”的鹰早日归来。希望有一天我再次回到故乡时，能看到山林间点点雄鹰展翅飞翔，将整个山村装点得分外美丽。

（责任编辑：卢相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