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当飞

在河曲人生生不息的基因里，与糜谷结下了不解之缘……

1978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年，当无数学子在经历十年动乱后，跃跃欲试，盼到跳出“农门”的希望时，我却因家庭贫困，弃学回到农民中间，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那年，我才16虚岁。记得刚执起农具，正好赶上生产队小麦灌浆的时候。麦子面虽然好吃，但种植麦子的过程却是一件十分棘手的苦活。富有幽默感的乡亲们把种植麦子的一百天编成了顺口溜：“青春麦苗惹人爱，锄三浇六受负累，夏至拔麦活受罪，碾床归仓长出气！”最苦累的是拔麦子，芒种节令过后，在热毒太阳的暴晒下，麦粒成实，茎叶渐黄，麦芒渐硬，似根根戟矛直指云天，仿佛一夜间从天而降的毛毛虫也爬上泛黄的茎叶，开始疯狂地蚕食。麦田起虫是夏收拔麦的讯号，生产队长安排部署，男女老少齐动员，开始了拔麦子、抢收、抢种的攻坚战……

拔过麦子，接湿土墒情要赶种回茬糜子。“过了夏至争前后晌！”节令不饶人，在盛夏暴雨季之前把麦子收场入仓，“龙嘴里面夺食”，这是夏收、秋收的最紧急的动员令。麦子挽倒，捆成捆抱到地头，腾出地来后，马上组织有摇耧经验的老农民抢种回茬糜子。兵分两路，各尽其职。这头的糜苗露头，那头麦收归仓。我对秋禾的糜苗与谷物分外偏爱。“糜锄点点，谷薅针针。”糜苗在出土一、二厘米时要开始破苗了。而谷子呢，长到如绣花针高低粗细时开始定苗。破糜苗一般是男社员的活，要把糜苗留成三、四苗一簇，株距四、五寸远近，凭的是眼力、手劲。而薅谷子是女社员的活，留的是单苗，也要间隔十公分远近。糜米因为浆米罐这个灵物的提升，成为河曲人三顿不离的食物。破苗、锄糜子是个精细活，“锄糜糜，飘皮皮！”“糜锄三遍米自光。”谨遵这些古训谚语，人们锄糜子非常用心，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和懈怠。因为十分在意这种植物，我曾特别关注糜苗在幼苗时的生长过程。细细的如丝一样的白根儿顶着一点绿，维系在一块半干的土疙瘩上，不起眼的禾苗，在恶劣、干旱的自然条件下有着顽强的生命力。糜苗与谷物在生长初期，并不需要太多的雨水，相反更需要勤锄和日晒。“锄头上有三分水哩！”老乡们这样说，只有熬到拔节抽穗时，才开始需要充足的雨水泽沛。“春旱收、秋旱丢”就是这个意思。

时令接近处暑，各种农作物开始抽穗，“处暑不出头，砍的喂老牛！”抽穗后的糜谷，随着成实渐渐饱满，纷纷开始垂穗，仿佛一位德高的智者，谦逊、低调。在微风的吹拂下，向过往的农人屈背弯腰，彬彬施礼。站在地头，轻轻扶起一把糜穗，细细观摩，一粒粒滚圆的糜粒，犹如藏在蚌壳里的珍珠，晶莹剔透。一想到今年秋景，糜米酸饭不欠顿有的吃了，辛苦一年的农人话也多了，心情也畅快了许多。

时间过得很快，“秋风糜子寒露谷”。比较拔麦子秋收割糜，谷用上了镰刀，在凉爽的秋风吹拂下，轻松多了。收割后的糜、谷归到场面，宽广的场面上，一边是妇女们扎堆儿用镰刀片掐谷子，男人们则赶着骡、马拉上碌碡碾糜子，跟着场头大叔，我学会了转三环套圈子碾场，学会了用四股叉、九齿耙腾场，拾掇糜穰，学会了借风扬场。至今四十年过去了，我仍怀念那段流金岁月，顶着风头，挥动木杆奋力扬起三米多高，糠粃随风飘过，金黄的糜粒散金溅玉般落下。等到傍晚了场的时候，晚霞照在半人高的糜堆上，流金溢彩，煞是喜人。

（责任编辑：卢相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