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一年,小年已经在爆竹声中匆匆而来。我享受着假期的安逸睡着懒觉不愿意起床。浏览着满满都是“小年快乐”的朋友圈突然想起了过去。
“张王赵钱六腊月,胡李杂姓三九月”,我家姓张忌六月、腊月,在六月和腊月里不动工不大扫除,每年到小年这天据说所有神都到天上玉皇大帝那里汇报年终工作情况了,家里没有神才能开始扫除。
记得十几岁时候一般就是腊月二十三才放假,放假后家里就开始大扫除。一大早起来叠起铺盖,在院子里用几个板凳支起床板,然后把铺盖一股脑儿抱到床板上,把锅碗瓢盆全拿到院子里,躺柜上的摆设也全请出去,等四壁空空之后,妈妈头上箍块头巾,拿把扫帚开始扫炕、扫地,爸爸负责掏煤,我和弟弟妹妹负责撕窗棂上的纸。等扫完家后太阳露脸了,妈妈开始做早饭,爸爸和弟弟贴窗户,我和妹妹擦洗炕、腰墙,往往要把红漆炕擦得锃亮才肯罢休。擦干炕之后要抱铺盖回家,等被褥全部上炕叠整齐之后天色渐暗,柜上的墙镜洗干净,糖盒擦亮,相框没有灰尘全部摆挂好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妈妈后锅里温的水温度正好,于是一家人轮流洗漱。热热的水洗个头,烫个脚,坐炕头说说闲话,然后钻进散去凉气的被窝,一觉醒来天就亮了!
二十四妈妈一般计划做豆腐,一大早就将泡好的豆子用桶担着去磨坊排队,等磨好豆子回来我已经将火烧得很旺。做豆腐是个技术活,火候不能大也不能小,将一锅豆浆煮好还需要酸浆点,“酸浆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豆浆和酸浆一反应豆腐便成了一团一团的块状物了,淡淡的酸浆味氤氲在满屋子的雾气中,勾人胃口。这时出锅的豆腐是最嫩的,妈妈经常舀两碗出来让我们趁热喝豆腐脑,稍微再煮一会儿豆腐就可以出锅了,这时的豆腐老嫩正好,放在铺了笼布的小笸箩里,放大盆上淋水。一锅往往能做三四笸箩,等水淋得能成型时把笼布四角一层一层包回去,翻转笸箩豆腐块就基本成型了,等撤去笼布,一大块上圆下方的浅黄色表皮的豆腐便呈现在眼前了,我们小孩子刚刚喝了豆腐脑,但看见这刚出来的豆腐还是馋得流口水,切一块豆腐,加一点酸菜汤一点油煎辣椒,那真真是美味啊!
豆腐到下午就做完了,做豆腐淋下的浆水除了妈妈留酸浆之后,其余的舍不得倒掉,老人们说那是洗衣服的好东西,起糙。我们也充分利用浆水来清洗二十三换下的床单。
二十五是镇上的集,我们去赶集办年货。买几个苹果、橘子,再买些瓜子花生、花炮年画,不知不觉中东西就多到背不动了。但我们的热情都很高,十来里的路说话间就回来了,中间换了几回手都没觉得累。
二十六搓油花,说是油花,真的很花,像我们的麻花辫,还是用油煮出来的。油花好不好吃全在和面上,因为有煮不好的经验,妈妈通常是请人帮忙和面,多少面多少水多少糖多少油人家按比例和好,让面醒一个多小时然后开始搓,基本上一家人都参与,爸爸看油锅,妈妈和我们搓油花,我和妹妹经常别出心裁做好多造型,有四股的八股的,还有其他奇形怪状的,放进油锅里“滋啦滋啦”作响,纯黄芥的油香气四溢,等到没有声音时就周身金黄能出锅了,那些奇形怪状的油花都变形了,我们看着都忍俊不禁。
二十七一天基本上是又一轮的储备水。妈妈带我们去河里打冰担水,桶里有冰也有水,冰和桶碰撞着发出沉闷的金属声,也有冰块和冰块撞击的清脆细碎的嚓嚓声。我们最讨厌的就是担水,因为实在是太远了,来回足有去趟镇里远;天气也太冷,经常冻得手指都麻了,尽管不愿意但这是必做的事情。我、妈妈、弟弟三个人一天担两次水,家里的两个大瓮就基本满了,够一家人吃好几天,可是腊月里实在太费水了,估计二十九还需要担一次,过年后就好几天不用去担水了。担完水回来半下午妈妈就开始和粉面压粉条,宽的细的粉条从河捞床子下挤压到沸腾的锅里,沉下去没几秒就浮上来了,妈妈的筷子顺势一捞就进了铜瓢里,然后倒进早已准备好的冰水桶里。我负责从冰水桶里捞粉条放到高粱细杆做的笼屉上。压完粉条后我们的晚饭就是粉汤,不知道为何我打小就喜欢吃粉条,细细的滑滑的,配点油煮豆腐海带丝真的是享受啊!
午饭后我们就会去大伯家排队写对联,大伯是老师范生,毛笔字写得很好,全村的对联基本全是大伯一个人负责,等我们去的时候还有人在那里等着,暖暖的窑洞里一股浓浓的墨汁味。三哥负责裁纸,一张红纸对叠两次裁开就是两副对联。大伯每写一幅对联前都会先叠纸,先叠一个字大小的一块,然后将剩下的对叠一下再三等分,这样就叠出七个字。我刚开始不理解,但对联看得多了,就知道七字对联居多,好多都是古诗里的句子。“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是写得最多的,中国人对春天对幸福对长寿充满了希望,同时也对新年有新气象满怀期待,这些希望都包含在喜庆的红对联中。红红的春联贴在门两边,日子也就过得红红火火了。
二十九就是年。一早起来爸爸扫完院和弟弟去贴对联,贴完对联后就上坟祭祖。我和妹妹在家里贴年画,那时候的年画有瓜果蔬菜,有风景名胜,有十大元帅,有各种故事,我们买的多是故事类,贴完还要欣赏半天。妈妈蒸完莲花馍馍、枣排,中午吃点简单的饭菜后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下午爸爸垒好火笼后夜幕降临了,年夜饭开始了。豆腐、粉条、酥鸡肉、红烧肉……各种吃食都摆上了餐桌,香气四溢。少年的我们常年在外读书,像这么丰盛的饭一年吃的次数不多,除了大块朵颐之外,还要兴奋地说着自己晚上熬年的计划。吃完饭后妈妈还要熬一锅瓜汤,说是“过年喝瓜汤,年年往上爬”。喝完瓜汤妈妈就整理我们的新衣服,在腋窝下缀个装有蒜瓣鞭炮钢镚的小红布包;爸爸用黄标纸在大门和各个房门上封门,门后面还要放炭块、切刀、擀面杖,门环上还要系上红布裹着的葱蒜,据说有这些做镇物神即使主人不在鬼怪也不敢进门。封门以后就不再出去了,我们姐弟三个要么打扑克要么玩游戏,准备熬夜,可常常是到了午夜就熬不住困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黑咕隆咚的就听见有人家响炮,爸爸起床,出门先响个出门炮,咚地一声传进窑洞里,我们就都醒了,看到窗户外面火笼的火焰一闪一闪,那是爸爸在扇火,似乎能听见硬柴在火笼里的噼啪声。等我们换好新衣服出门时火笼已经很旺了,上面的“旺火冲天”已经冲到天上去了。这时我们准备好的花炮就开始展示了,院里已经聚集了几个自家响完炮又到我家看花炮的小伙伴,火笼的烟和光罩着我们,小伙伴们指导我们放花炮。记得有个三角形的花炮一点燃就满地转,我们称它“不趔子”,立在地上向上喷火花的“花筒子”每放一个我们总要惊呼“这个好看这个好看”,然后在满是火药味中再点一个。那时的快乐简单而又纯真,自己家的炮响完后我们又用筷子扎着莲花馍馍到别人家去看,直到天大亮我们也都累了之后,才拿着被烟熏火燎成黑色的馍馍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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