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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师楷模存我心
2017年09月10日 16时25分   忻州在线·忻州日报

——回忆我的语文老师田象贤

□曲润海

我上初中是在忻县中学九班,地址在城内明清时期的秀容书院。三年级的班主任、语文老师是田象贤(1907-1976)。田老师大名伯尊,五台县东冶镇西街人,祖籍田家岗。忻县政协委员,学校模范教师、模范班主任。田老师身材修长,穿一身灰色的干部服,戴一顶灰色的干部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还配着一副不太深的眼镜,文质彬彬,令人尊敬。

田老师文化知识广博,尤其古文底子厚实,诗词赋曲记得好多。他是模范教师,语文课自然讲得不错。然而在课外听到他讲的东西更多。那时每天晚上上自习要点名,其实他很少真正点名,他只是站在教台上,用眼睛扫一下全教室,并不训话。而是让学生读读报,他讲一些时事。他是语文老师,自然要说语文的重要,但他说起来与众不同。他往往讲古人的故事,背一段古文古诗。比如《孔雀东南飞》、《西厢记》、《木兰辞》、《长恨歌》、韩愈的《师说》、柳宗元的《捕蛇者说》、苏轼的《赤壁赋》等等。开始时不习惯,怎么上自习点名讲起这些来了?不久就习惯了,觉得很有意思。说实在的,当时课本上讲了些什么,现在一点也记不得了,而他在点名时讲的这些,却始终不忘。

田老师当然不仅在点名时讲,也不仅是讲古人古文古诗,也讲近代现代的人、文、诗。他对五台、定襄、崞县的一些革命家、文人是很推崇的,他讲过徐松龛、续西峰的故事。他背诵徐松龛的诗《驮炭道》、《啖糠诗》,十分动情。“富食米,贫啖糠;细糠犹自可,粗糠索索刷我肠。八斗糠,一斗粟:却似抟来沙一掬”,听得让人喉咙里都难受。国庆节、新年同学们联欢,他也参加,他把同学的名字写成字谜让我们猜。

田老师有时还讲一些民间故事、笑话之类。如他讲一个写错别字的笑话,说:民间传说眼睛不好的人不能吃秋天的茄子。一个走口外的人眼睛不好。他的外甥在私塾读书。秋天了,外甥想给舅舅写一封信,告诉他不要吃秋茄子,但好几个字不会写,就问私塾老先生,舅字怎么写,老先生以为是新旧的旧,说一道道加个日字。又问茄子的茄字怎么写,老先生说草头下面一个“加”字。再问眼睛的眼字怎么写。“目”字加一个“艮”字。“艮”字我也不会写。就是银字去掉金字旁的那一半。于是外甥写好了一封关心舅舅的信,邮到口外舅舅手里。舅舅很高兴,当着许多人拆开看:大旦,千万不要吃秋蒙子,要是吃了秋蒙子,会发了大旦旦的根根。

我没有见过田老师写的格律诗,只见到快板体诗,那是他送我一本周扬编的《马克思主义与文艺》,在最后一页上写的“写作快板”:“写文章,有比方,好像裁缝做衣裳;内容形式要配当,是啥材料盖啥房。选主体,有立场,分析问题理应当:立场站稳观点对,写出文章有力量。用语言,要琢磨,大众语言最漂亮;用语用得能恰当,一句要抵好几行。常常写,别着慌,成功要靠功夫长:万丈高楼从地起,开始先写小文章。”是工工整整的小字行书。

田老师的办公室是原来的一个男厕所改的,就在我们九班教室旁边。他住进去以前,粉刷了一下,干净明亮,另是一番气味了。墙上挂了几条傅山的字,桌子上摆着笔筒、笔洗,还摆着一个细瓷茶壶。有几个作文写字好的同学常去领教,如胡全福、赵义元。我也常去,但我的作文不如胡全福,我的字不如赵义元。田老师也和王守和老师一样,这几位同学来了不用汇报,只是听他讲文化知识。他给我们讲傅山的字如何好,但我有好多字不认得,因为那是大草。他的那把细瓷茶壶上面有好多纵横交错的裂纹,我看着很担心壶是漏的。田老师抚摸着壶说,那叫窑变,是一种烧窑的工艺。好多年后我终于懂得,那是钧窑的产品,田老师讲得一点不错。田老师对我很关心。冬天突然到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家取棉衣,田老师就把他的一件有大襟的棉袄让我穿上。

田老师的书法是很有名气的。在忻县城里,不少大牌子是他写的,一律是正楷。而且不是小字放大的,而是直接写上去的。就是我的小学母校“定襄河边第二完小学校”的牌子,也是他写的。他的字以颜体打底子,兼融欧、赵,自成一家,真、草、隶、篆四体皆美。多次参加省、地举办的书法展览,都是四体皆备。他的字笃实凝重、工整刚劲、质朴文雅、自然流畅。他的这种风格是经过勤学苦练而造就的。他对《说文解字》非常熟悉,常常一边解说一边给我们写篆字、隶字,乃至象形字,遗憾的是我那时不开窍,入不了门至今不会写篆字和隶字。田老师希望我也写好字,他给了我一张他写的楷书毛主席的《沁园春·雪》,我拿回河边家里,挂在墙上。还有两张楷书写的是唐诗和草书孙过庭《书谱》结语。后来我发现,《沁园春·雪》中“成吉思汗”写成了“成吉思斯”,告诉了他,他说再给我写一张。

遗憾的是,初中毕业后上高中我到了崞县范亭中学,离开了他。1957年我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后,给他报信并寄去北京大学未名湖风景照片书签,他十分高兴,抱病给我回信,对我既祝贺又勉励:“你考入自己最满意别人最羡慕之学校,得遂素志。心旷神怡,当能使带病之身,日益转为康强也。假日市游,可于故纸摊上,留心搜购古籍。价既便宜,亦易获得佳本。倘能得汉魏丛书一类的书,则便于博览矣。此外要趁记忆力强之时,多背诵些典型作品,并旁及金石文学。”

1958年,田老师调回五台县东冶中学。本来是为了施展他的才学,不料不久赶上了“四清”运动,被定成历史反革命。他被清理回农村——东冶镇西街,监督劳动。好在大队干部、社员们都是熟人,同情他,给他分配农活时总是让他和妇女们在一起。“文革”中也没有怎么批斗他,但是他多年收藏的字画、瓷器却都当作“四旧”被拉走烧毁、砸烂了,只留下了一些他自己写的字纸。

“文革”初他到过一次太原,他并不是找我,是在街头偶然碰上的。他身体不像以前那么直,腰有些弯,且消瘦多了。依然穿着一身灰制服,依然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知识分子的文气尚存。他希望能够纠正“四清”中给他错戴的历史反革命帽子。那时我正在“逍遥”,帮不了他的忙。他说他要找省文联的陈志铭,陈志铭也是他的学生,东冶镇人。解放前在太原参加地下党的活动,本来是有资格的。岂料在文革初期就被“揪出来”了。他白跑一趟。就在这时他还记得给我写字。

1968年夏,我的母亲在老家河边养病,我回去陪伴,在火车上碰上了初中同班同学田美华。她也是东冶人,且是田老师的本家。说起了田老师的处境,不禁唏嘘悲叹。田美华回到东冶后,见了田老师,说到了我。田老师很快就给我写起真、草、隶、篆四张字,交给田美华,田美华亲自到河边跑一趟,送给我。省里搞革命的书法展览,有一位书法家看到了田老师的字,说借去学习学习,谁知一去不返,永远丢失了。“文革”后田老师的儿子培宏知道了,又给我寄来四张,还是真、草、隶、篆四体都有。这一次我可没有让人看,自己保存起来了。而且为防万一,还复印了两份。谁知原件和复印件保存得太严密了,连我自己也找不到了。

1971年,我经过“斗私批修”学习班解脱,又经过“下放锻炼”,到了省委办公厅办公室,协助降职使用的副秘书长朱卫华同志管山西日报。一次说起田老师来,他说田象贤是他小学时候的先生。我问田象贤既然是忻县政协委员,怎么成了反革命?他说,田象贤到阎锡山39师当文书,是我们派他去的,不是什么反革命。他不是共产党员,不会引起注意,好给我们传递一些情报。我听了如获至宝,赶紧告给忻县地区的同学和熟人,希望他们督促五台县给田老师落实政策。不料“四清”中的问题没有人管,无可奈何。直到八十年代,刘俊贤当了五台县副县长,才给田老师平了反,落实了政策。遗憾的是这时田老师已去世十来年了。田老师的儿子培宏多才多艺,就给他在文化站安排了个工作,算是对田老师的一点安慰。

1995年7月,我写了一首怀念他的打油诗:

初三新换班主任,名唤象贤字伯尊。

老家五台田家岗,父辈识礼且通文。

真草隶篆四书绝,诗词歌赋满怀襟。

课堂每说书外事,点名常将名戏吟。

松龛啖糠陶亮节,西峰开渠启公心。

冬寒为我加棉袄,暑病送我早回村。

可惜杏坛风亦猛,竟使贤人做罪人。

二十年后平冤屈,已化沱阳地下魂。

南禅古寺千年贵,慈师楷模存我心。

(责任编辑:梁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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