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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台:山梁上的酸枣树
2016年12月05日 10时46分   忻州在线·忻州日报

深秋,回到五台松岩口村,站在姥爷姥姥居住过的院子里,看到村后山梁上的酸枣树,已经成了黑幽幽一大丛。酸枣树是家乡野生植物里生命旺盛的一种,地垄边,山崖顶,石头缝,到处都有,它不需要种植,不需要施肥浇水,只要有一点土就能生长,不管是遇上天旱的年景,还是雨涝的光景,都生长得郁郁葱葱。酸枣树生命力特别强,砍伐过的树茬很快就又长高了,砍过后第二年比第一年长得还要旺。

春天山坡上到处都是长出来的小酸枣树。乡民秋天能随处摘到红艳艳的酸枣果。小时候,我们眼巴巴盼着能吃到的就是这种酸中带甜的小果子,而经常给幼时的我采摘这种小果子的就是我的姥爷。

姥爷叫张槐明,生得一表人才,个子有一米八多,有着挺直的脊背、修长的腿、国字型的脸、坚挺的鼻子和双眼皮的大眼睛。姥爷三岁时就失去了父亲,他的母亲从材树梁村带着他改嫁到黑石沟村,给一户人家做了小老婆。姥爷10岁时,他的母亲去世,失去母爱的姥爷遭遇了继父母的抛弃,同村的付吉泰夫妇(同音)看他无家可归,就收留了他,把他当家人看待,姥爷就一直在付家生活。

年幼的姥爷在付家生活后,先是帮忙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放牧牛羊,做些苦力,逐步帮忙出门办事。土改中,村里有人动员姥爷出来揭发付家夫妇对他的剥削“罪恶”,要他说出付家虐待他的行径,说姥爷这么多年白给付家干活,还是赤贫,付家欠姥爷的债很多。姥爷坚决拒绝,他一直认为付家夫妇是他的救命恩人,不是“罪大恶极”的坏人。村农会的人见姥爷这么固执,没办法,只能强行将付家外院的两间房屋分在姥爷的名下,并要求姥爷立即搬进去住,还把付家一亩多地分在姥爷的名下。姥爷本来就在付家吃住,虽说分了付家的房子和地,但他总觉得这不是自己应得的物产,夜里,他悄悄把分给他的房间里原来存放的缸和粮食背回付家,还背着别人给付家做些活。

姥爷是从黑石沟村入赘到姥姥家的。他入赘姥姥家时,我的母亲都已8岁。当时母亲的生父突然去世,一家老小无法维持生计。30多岁的姥爷被母亲的伯父领到松岩口村时,看到了我的母亲和她的姐弟们身穿孝服围在炕头,最大的10岁,最小的仅有6个月。面对这个上有3个老人,下有4个孩子的家,他没有斟酌自己的处境,而是转身向母亲的伯父点了点头,应了这门亲事。晚年的姥爷和我们回忆起这件事时,依然流下了眼泪。他说,在走进姥姥家门的一刹那,他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他就下了决心,一定要让这个家重新圆起来,不管自己有多苦,都要让这些孩子们笑起来。

姥爷怀着朴素的感情来到姥姥家,姥姥家里的水田在土改时被分走,剩下靠天吃饭的小块山坡地,家里没有了高产量的水地,种的粮食不够吃,入社后,凭劳动力的工分分粮,家中只有姥爷一个劳力,日子实在是难以为继,姥爷见喂养骡马工分挣得多,就主动申请放喂牲口,村里知道他以前有放牧的经验,加上多数人嫌放牧受苦,就由姥爷承担了饲养兼放牧的任务。在酷暑严寒里,姥爷半夜去饲养场添补草料,每夜都得添补至少两次,遇上牛马要生产,他就在饲养场住下了。白天不管日晒雨淋,都要出去放牧。

母亲的爷爷、奶奶、太爷爷在贫病交加中去世后,母亲的伯父也得了重病,临终前他对姥爷说:“槐明,这个家多亏了你才圆了,你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如果你不来我们家,可以过得比这轻松些。”姥爷流着泪说:“我不怨,是你们给了我这个家,我心甘情愿。”

能帮衬姥爷养育孩子的亲人都先后撒手人寰,生活的重担全部落在了姥爷姥姥身上,还有母亲的伯母和她的女儿的生活也需要姥爷照顾,家中的困难是日胜一日,姥爷也逐渐变得脾气火爆。

姥爷和姥姥又生养了两个女孩。一天,早起的姥爷出门去村边井台挑水,遇到了本村的常朝明,怀抱着一个孩子,一路追着姥爷到家,非要姥爷和姥姥帮他养育孩子,姥爷姥姥一头雾水。原来,常朝明也是入赘的上门女婿,结婚已十几年,老婆生过几胎,都不存活,好不容易又怀孕了,请人一算,说需要寄养给清早出门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家。他老婆凌晨生产后,他一看是个儿子,赶紧抱着孩子出门,遇上了早起的姥爷,就急慌慌地来要姥爷姥姥帮助他抚养孩子。听他叙述了原委,姥爷的侠胆又来了,看了看自己坐在炕头的几个孩子,就答应了。这个孩子在姥爷家一住就是十几年,

姥爷和姥姥苦巴巴养育大了7个孩子,在那么艰苦的境地里,姥爷不允许孩子们辍学,7个孩子中,有1个师范毕业,3个高中毕业,3个初中毕业。苦难也许是孩子成长最好的老师,很快,母亲和她的姐弟们都先后懂事成家了,有的做了教师,有的做了工人,有的学会了厨师,有的学会了泥瓦工手艺。姥爷把女儿出聘、给儿子娶妻后,本应当松口气了,可7个儿女又先后生了24个孙子,老人家喜得不得了,看见哪一个都欢喜,他还要尽自己的力量帮衬子女们养儿育女,每一个孙子的成长都经过了姥爷姥姥的手。

小时候住在姥姥家时,记得姥爷说话声音很高,但即使在他与姥姥争吵中间,只要弟弟爬在他肩上摇一摇他,问他:“姥爷,你怎么了?”他立马就会和声说:“没甚,你不要怕”,就不再与姥姥争执了。大人们都说姥爷脾气大,可我记忆中的姥爷却从来不对我们发脾气。傍晚时,我和弟弟会趴在窗台上等着他放牧归来,回来后,他坐在炕沿边,会从他黑色的草料兜里,掏出几颗酸枣来,有时是青色的,有时是红色的,还有时是没有水分的皱皱巴巴的干枣。记忆最多的是下雨天,我们躲在屋里,而他在天黑时才披着一身雨水回家。他从来没有在家吃过午饭,早晨出门时,拿两个玉米面掺着酸菜的窝头放在肩侧的料兜里,傍晚回来后,才与家人坐在一起喝上一大碗玉米面糊。在姥爷日子过得最困难的时候,当得知当年遗弃他的继父母下世时,还不顾一切返回去为他们办了丧事。

姥爷79岁时身患癌症离开了我们。他青年时孤身一人来到松岩口村,为养育姥姥这一大家人尝尽了所有的苦和累,受尽了村人的白眼和冷言冷语。他为母亲姐弟们弥补了父爱,圆了这个残缺的家,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他也心烦气躁发过脾气,可他凭着自己的毅力一步步熬了过来,供养大了几十个孩子,安葬了4个老人。当他的日子过得不再缺吃少穿时,他的脾气不再火爆,而他却生病无法医治了。他养育大的孩子们还没有来得及孝敬回报他,他就离开了。他的离去带给了我们无法言说的痛。

至今我一看到酸枣树,总是会鼻子发酸。每见到那山梁上的酸枣树,就会想起姥爷悲苦的一生,姥爷的品性不正似那山梁上的酸枣树吗?(韩丽萍)

(责任编辑:李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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