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咪

时令已近处暑，接连两天的雨水，便将夏天的气焰浇熄了。

“还未尽兴啊！”只听有个小姑娘这样说着，伸了个懒腰，夏天便从她伸展的柔细的胳膊上，溜走了。

虽说暑气渐消的早上空气沁凉得叫人陶醉，在雨水连绵的凉夜吃起火锅也别有一番滋味，然而，我最眷恋的，还是那个我所知道的夏天。

且不说在炎热的午后一碗冰豆粥的滋味，或者在酷暑天一头扎进泳池的酣畅，单是独自挖空半只西瓜所带来的成就感，已足以使人沉醉。而多数时候，我是难以“征服”半只西瓜的，要等人多的时候，最好是午睡醒来，拿出冰过的西瓜，爽脆地切下去——“咔嚓”一声，凉气沁得人眼睛一凉。吸溜几块西瓜进肚之后，夏天的味道，便也得了七分了。

要说夏天的妙处，乡村和城市各有其韵。犹记得小时去外婆家避暑，那时正是乡间最有趣的时候，我最爱的事有两样：一是随了大人去西瓜地里“住凉棚”，名为看瓜，实则为躲避午睡，还可以用瓜蔓编项链来带。只是“凉棚”实则并不凉，直要闷出一身痱子，用山里的泉水洗了才作罢。第二件于我顶有趣的事，便是夜里在灯下“捉飞蛾”。那时还可见到煤油灯，我用细线绑了飞蛾的腹部，牵着线的一头，看它飞起来，我便轻轻一拉任其掉落在油灯里。这一种“残忍”的游戏容易使人昏睡，我总是在昏昏沉沉中被外婆抱到凉席上，还要涂了清凉油来防止飞虫们夜间来“复仇”……

城市的夏天虽不似乡村的自然情趣，却胜在有烟火气。白天一板一眼的生活实在叫人烦闷，天光渐沉，人们也渐渐松弛起来，而城市的夜生活却也刚刚开始。在城市的公园、广场，随处可见一幅幅热闹逼真的“浮世绘”：有跑步竞走的，有热舞的，有闲聊的，有摇着蒲扇过棋瘾的，有独坐一隅歇凉望天的……路边的烧烤摊上，人们就着夜色，饮下一口冰啤，再长舒一口气，一天的郁结便都消散在夏夜的晚风中了。在这样的世俗烟火气中，想起有人说“入世”方能“出世”之语，却也笑此人多事，“入世”未见得粗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人烟自有其可爱之处。

在夏天，快乐仿佛是很易得的。太阳下饮冰水叫人快乐，在风扇边吹干湿发叫人快乐；裙摆飞扬叫人快乐，汗水淋漓也叫人快乐。夏天如此轻快，轻得像一首口哨吹出来的歌，带着人的心飞向远方。晴天是绚烂的快乐，打一场篮球，爬一次山，骑一次单车，做一次旅行，心情就犹如跌进了万花筒般缤纷起来；阴雨天是沉静的愉悦，听一场音乐，写一封信，看一场电影，来一次和自己的对话，便能收敛浮躁，继续在熙熙攘攘中悠然游走。

不知是不是巧合，好像学生生涯的许多大事都发生在夏天，高考，毕业，都在夏天。以至于每每回忆起来，好像青春时代都是夏天的味道。教室里旋转不停的风扇、黑板上擦不干净的粉笔字、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眼的毕业照……太多人共有的青春记忆，都在夏天里风干成明信片，寄出给未来的自己。

夏天像一首干净的民谣，是白衬衫飘飞的青春岁月，是穿牛仔裤的少年吹着的口琴；夏天又像一支热情的桑巴舞，裹挟着热气向你袭来，酣畅淋漓的一曲过后，只容你喘息着回忆它的热烈；夏天既像姜文电影的浓烈干脆，又像王家卫电影的忧郁婉转，不论是烈日晴空，还是夜雨婆娑，总有无限情致。我想，好故事总该发生在夏天。

窗外又下起雨来，我拿出冰箱里最后一只柠檬，切片，放进盛有蜂蜜水的玻璃瓶里腌制起来，就像把夏天的味道永久封存起来。